到伍家山看老窑工胡光荣制陶
是一趟赏心悦目的优游
视频一
视频二
伍家山是应城的一处山水名胜，也是应城制陶的老窑口。战国时期，一个叫伍员的人在此隐居，伍家山因而得名。后来，楚将伍员，也就是伍子胥突遭满门抄斩横祸，眼看株连难免，隐者伍员瞥了一眼满山飘零的黄叶，连夜将伍氏改为黄姓。至今，如果在伍家山里偶遇村民，在问得免贵姓黄后，随口附上一句“一夜黄”，对方会满口应承，脸上准会堆满得遇知音的笑容。
伍家山背靠清明河、府河，水土洁净，黏土中富含石英砂，加上山柴充裕，历史上，这里就盛产“窑货”。窑货是当地对陶制器皿的统称。伍家山窑货，大到水缸、大罐，小到陶盆、陶钵、茶壶、手炉火钵及油壶、盐罐，无一不透着家传行迹，特别讲究适用和耐用。
旧时烧开水的土壶，这里叫“催子”，意在催水快开。过去，伍家山老胡家制作的催子，皮壳为橘黄色，壶底阔大，向内凹成圆锥型，稳当且容量小，受热面积大。用老胡家催子烧水沏茶，一壶水置于火炉之上，转眼便沸水蒸腾，待客十分方便。有趣的是，这地方通行“催”发“妻”音，催子被叫做“妻子”。客来妻子上灶，倒也温馨热情。
不知什么时候，伍家山窑货和伍家山历史人文故事被人戛然淡忘。只有起伏的山峦和葱郁的树木为游人钟爱，一年四季，无论寒暑，都有时尚的男女，携带时尚的爱物挤进伍家山，在山沟林间嬉戏欢乐，伍家山不再“幽幽者山，缪缪其坞”。
我们到伍家山观陶，大约也是追逐时尚的爱意优游。所谓“六道轮回”，时尚也如转圈一样轮回转换。山里泥巴制陶的陶艺和那些拙朴的坛坛罐罐，终于勾回了人们欣赏的热情，甚至成了文化艺术的新宠。
胡光荣的窑厂很有些当年隐士的风度，深深地藏在伍家山深处一个叫伍山村的土丘上。时值深秋，风和日丽，伍家山依然林木荫翳。山路两边低坡沟谷挤满了云一样的树冠。我们驱车转了几个山头，来到伍山村。伍山村背靠一座山梁，村舍错落有致依山摆开，门首一律向南，面对一条小溪和随流而下的一线冲田、塘堰，窑厂便隐在对岸隆起的一个山丘之上。
我们一行跨进胡光荣的窑棚，他正坐在近门的陶钧，也就是拉坯的转盘前，借着日光，专注地制作一把硕大的茶壶。我们这些不速之客先是一阵嘈杂，很快便安静下来。只见茶壶的壶身已经成型，就着厚厚的泥脚，在陶钧上匀速转动。胡光荣用左手轻轻撑扶着壶口口沿，右手拇指与另四个指头分开，掐着口沿内外，慢慢将口沿捋出一圈鼓突的泥筋，口沿收紧，圆润可人。待胡光荣将壶身割下，置于条凳之上，一行人又喧哗起来。胡光荣站起身，抬手招呼来客，一双粘满泥水的大手，如鹰爪划过，与他瘦小且似乎难以挺直的身躯很不协调。不过，红润的脸膛和一袭染成黄泥颜色的围裙，一看便知是一位制陶烧窑的老把式。
这是一座简陋却又功能完备的窑厂。窑棚墙壁用碾压稻田切得的渣块垒成，杂树作的横梁伸手可及，不规整的椽子上，一溜溜黑瓦倒盖得很严实。窑棚长约20米，宽约2米。屋的一头用渣块隔出一个小库房，开有一扇小窗。余下的一通条房屋则是盘泥、拉坯，晾干陶坯的工作间，大约为避免阳光直射，长长的工作间没有一扇窗户。整栋建筑怎么看都极像《天工开物》读本中古代作坊画图的模样。窑棚外是一面土坪，两边各有一个小禾场，几堆稻草草垛高耸在禾场边。窑棚门首正对的高坡上有一座“通风扯火窑”，为传统隧道窑的制式，像一堆古老的荒冢。因为覆土很厚，杂树野草交错其上。窑门为砖砌，黑黝黝如一堵古碑。“荒冢”后面有一个隐蔽的烟囱，依身近看，尚有稻草烧过的烟气热热地扑面而来。分明是一座尚未被煤炭、鼓风机取代的传统低温土窑。
胡光荣今年65岁，从小跟祖父、父亲制陶，家传门里师手艺一口气干了几十年。胡光荣的窑厂没有厂名，他一人支撑窑棚和土窑，从取土、盘泥、打型、拉坯、晾坯、入窑、烧窑、看火到封窑、出窑、入库全由胡光荣一手打理，从不假手他人。在拣看陶制器皿和胡光荣有一句没一句的答理中，赏陶的美感弥漫了整座山丘。胡光荣制作的茶壶，大壶可盛水五六公斤，圆圆鼓鼓，敦实稳重；小壶不过装几杯茶水，娇小玲珑，惹人喜爱。茶壶的皮色为浓浓的土红，光泽明亮，手感光滑。胡光荣说，土壶吸附力很强，开水入壶，越凉越清，越凉越甜，如今走俏呢。
在杂乱的库房里，摆着许多瓦蒸笼，皮色为明黄色，底圈直径约25厘米，带陶盖通高不过30厘米，蹲在地上，像个戴斗笠的矮胖小人，逗得一行人纷纷上手欣赏。胡光荣说，这陶土蒸笼，蒸肉熟得快，香得很。我忍不住问，有催壶“妻子”吗？胡应声从一个角落里拎出一把催子，同样明黄色，壶底向内凹成一个圆锥，还带着一圈圈旋纹。
胡用三个指尖敲击瓦壶，发出轻脆的金属声。我伸手接过来，手感轻飘，壶壁薄得让人怀疑它是否真能盛水，更担心遇了猛火会突然炸裂。不等来人发问，胡光荣喃喃地说，这年头，人们就时兴这东西；还是泥土养人啦，净化水，不污染，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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