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女(二)
这家人家庭厅的茶桌正好朝西,晚上八点的夕阳洒进房间,正好落在茶桌前的女人脸上,晓宇忍不住细细打量眼前的这个女人。夕阳下的脸如同打了强光一样,把所有生活的不如意刻在脸上又摆在了晓宇这样的外人眼前。
晓宇不忍长时间直视,她转开视觉在脑子里还原她所看到的这张脸,看得出来她已经不年轻了,脸上布满褶子,好在皮肤松弛略显肿胀填补了那些较深的沟壑,头发一看就是没有经过专业理发师的修理,胡乱的自由生长着。晓宇心想:这是什么样的一个女人啊!对自己一点都不爱惜。
也许是那女人察觉一点什么,她挪了一个位置,避开的阳光的直射,客气地给晓宇倒上了一杯茶。
“尝尝怎么样?好久没有人到家里来喝茶了。”
“好漂亮的茶具,是英国韦奇伍德的瓷器吧?”晓宇小心地端起茶杯端详着。
“好眼力,是英国皇家品牌WEDGWOOD的,看来你是懂瓷器的。”女人用英语纠正着晓宇的发音。“这套茶具是几年前我和先生一起去英国旅游时买回来的,我当时一下就被这套茶具的图案吸引了,不是WEDGWOOD那种常规款的。”女人脸上一下泛起了光彩。
“是的,我也喜欢瓷器,我喜欢到欧洲去淘一些韦奇伍德的老瓷器,应该都是十八、九世纪那些贵族家流传出来的老东西,当然大多没有成套的,但很漂亮的。”晓宇一下就觉得有了共同语言。
“那些年我和先生也经常去欧洲玩玩,我看到过那些古玩店里的漂亮瓷器,我想买,可先生说:买这干嘛,还不定是那个死人用过的呢?要买就买新的,咱不差钱!每次我们去欧洲玩总是买好多东西回来”说到最后她的眼神里泛出一晃而过的恍惚。
“你先生说的?要是用这些老瓷器的人都没死怕都是妖怪了,这都是一两百年前的东西了,没有几百年的东西敢叫古董吗?这些东西可是买一件少一件的。”晓宇笑了起来。“你先生对你很好啊!你们怎么又分开了?”晓宇有意避开了说离婚两个字。
“该死的移民!好好的家庭分成了两地,先生要在国内赚钱,我在这里带着孩子读书,过上几个月他就飞回来待上十多天又回到国内,就这样久了,飞着飞着,夫妻之间的那点事也变得陌生,每次刚回来一两天都不好意思似的,感觉就像是偷人一样,又像是电视剧里演得躺在那里等着宠幸的妃子一样,这种感觉要好几天才能消失,只从有了这种感觉我就知道我们夫妻的感情快走到头了。”女人脸上全然没有羞涩,只有一种一吐为快的感觉。
晓宇听到这里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她觉得以她们俩昨天散步时遇到的简单几句还不足以让她如此掏心掏肺的说到之多吧?“哎,大姐啊,昨天你给我说你叫琳达是吧?这老外的名字我有点记不住。”
“你看,我们一来就聊上了名字都忘了介绍了,不叫琳达,我的英文名字叫艾米,反正琳达也好,艾米也好,都是最普通常用的老外女人用的名字,好记好写,咱就不像我们移民的那些中国男的,取的名字不是威廉就是亨利的,那都是皇室的名字,好像都想沾点贵气似的,你要是个中国女的取个什么伊丽莎白、露易丝什么的也不像啊,是吧?”说着这番话自己笑了,晓宇也大笑起来。
“还真是的,下次我要取个名字就去黛安娜什么的,洋气!”晓宇也笑着说。
“再怎么取也改不了自己的命,我的中国名字叫卫红,一听就知道我的年龄吧,68年文革中出生的,一生下来就取了一个革命的名字,那时候生个男孩就叫什么卫东、卫兵的,生个女孩就卫红,好像生怕人家说你不爱领袖一样的,那时候不是讲要表忠心嘛,还是你们好没有经历过那个年代,我也是后来听父母讲的。”
“你和你先生为什么是怎么认识的呢?”晓宇的好奇心催促她提出问题。
“我们是大学同学,我们俩都是煤炭大学的,我们高考成绩都不太好,选不上好的大学,我父亲是矿上的领导,也谈不上是什么大矿,就是解放后那种关劳改犯的煤矿,父亲以前是部队当连长的,后来留在劳改农场当了一个小领导,大半辈子都在大山里待着,后来煤也挖空了,犯人也该释放的也释放了,没释放的合并到了其他劳改农场去了,父亲他们这些干部也终于调回到城市,回到城市父亲反倒不适应城市的生活,他常说:我们是废掉了,一辈子都在矿上,人家犯人判个刑还有个期限,我们就像是判了个无期一样,人家回去还可以改过自新重新做人,我们呢?回到城里也不知道做啥?废了废了!”卫红学着父亲的话语,还不停的摇着头。
“后来我高考了,成绩不好,上重点是无望了,就是一般大学也要是没有选好专业也难啊,后来我爸说就上煤矿大学吧,我去找找领导说说,就算是第一次给组织开个口吧,就这样我上了煤矿大学,在班上遇到了我先生......”卫红吞咽了一下口水,眼睛里有了一种从未有的窃喜感觉......
短篇小说《矿女》连载(一)
米瑞蓉:成都市女企业家协会会长,成都阅读协会会长,四川省侨联常委,成都万博置业有限公司董事长,成都市妇女联合会会常委。宽云艺术馆馆长,著有长篇小说《留守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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